日常空白

養父的手好溫暖。

里維抱著艾爾文送給自己的大玩偶，躲到總是被陪伴寫功課的古老書桌底下，也許他養育自己不過是一時興起，但他撐起來的世界是自己的全部。
想要看他開心的樣子、想看他和爺爺奶奶和叔叔們一樣笑得優閒，而不是緊皺著眉頭，像這個世界沒有任何開心的事。
雖然他會因為自己的成績單微笑、為自己努力做好每一件事情微笑，但那個笑好短暫，短暫到里維總是懷疑，曾經將自己抱在懷中遮風擋雨，溫柔要自己跟他回家的男人，是不是艾爾文。
他一直給自己好大的安全感，好像跟著他就不用害怕了，但里維最近開始害怕，是不是有一天醒來，就會被艾爾文丟掉。

如果艾爾文覺得煩了呢？

「我不要──」

緊抱著玩偶，好害怕好害怕，但可以做什麼事讓艾爾文更喜歡自己？艾爾文的生活很封閉，就算也會上網看新聞，但更多時候是窩在書庫內，偶爾會躲到後院的倉庫去。
不知道他喜歡吃什麼、喜歡看什麼、喜歡聽什麼，甚至不知道他的過去，不知道他究竟怎麼失去那隻手，不知道為什麼他獨居在大宅院內，只要想要詢問相關的問題，總會看那雙發亮的眼睛黯淡下來，不是嘆氣，就是轉身回房。
想要成為艾爾文可以依靠的家人，雖然自己還很小，但真的、好想要成為可以讓他開心的家人，而不是只受他照顧，像狗或貓一般的陪伴動物。

好喜歡艾爾文，好喜歡。
時常會覺得這份感情快炸開了，里維用力捏著玩偶發抖，完全沒發現艾爾文推開門走到桌邊。

「里維。」
孩子只要不開心躲在桌子底下或暗處已經是習慣了，這讓自己想到跟在自己身邊的人類最強，出城失去部下後，總會找地窖或床底下這些黑暗又難以尋找的地方躲起來，不是發洩情緒就是暫時逃避。
直到他找到一個安心的地方後，就再也沒有這樣的動作了。
艾爾文蹲下身，撫摸在顫抖的孩子，想到那個堅強、總是站在身邊支撐前進的男人，窩在自己懷裡時，小聲的說，比起黑暗，能讓他平靜下來的，是自己的懷抱。
「出來吧，對不起。」一直將你當做過去里維的我不是個好父親，我也不懂要怎麼滿足你的精神層面。「我只是擔心你、卻沒想到你的心情。」

「我才不要你道歉！」這樣不就變成我在任性你在遷就？里維抖了一下，用玩偶擋開男人的手，「你討厭我沒關係、跟我說啊，我討厭你什麼都不說，我好害怕、我好怕──」
「我不可能討厭你，里維。」拉了拉那隻大玩偶，里維整個人縮到最角落，艾爾文才想每天都努力的把他餵飽，卻怎麼都養不胖。「我最喜歡你了，真的。」
「騙人！」
「我愛你。」那是永遠不變的最終解答，艾爾文想著要誠實，但又覺得對一個孩子、一個年輕的生命，這樣的答案太沉重了，「你是我最愛的人，不管你經歷過什麼、有什麼改變，我愛你，我一直在尋找你──」

「我不懂──」
「里維，讓我跟你說一個故事，好嗎？請你理解我，對不起，我本來不想說的，想讓你快樂的長大、有一天你想要離開就離開──」

那個讓自己拖著身軀不斷在噩夢中輪迴的故事，曾經，自己抱著里維，哭著將故事告訴他，求他理解求他愛自己。
里維一直寵著自己，艾爾文努力的將過去說出口，巨人啦、團長調查兵團，米克漢吉還有其他人，還有人類最強。
這是個比什麼故事都扭曲奇怪的敘述，里維安靜的聽，覺得害怕，艾爾文說的東西都是這個世界沒有的。

聽起來像是一個下孩子的床前故事，但艾爾文從來沒有用這樣認真又空洞的聲音說話，努力的忍耐不要哭出聲，里維用力閉上眼，想著自己是否在做夢。
如果眼前的養父真的如同他說的，是個永遠不死的怪物，而自己和所有人，都曾經是他過去世界的一份子，那為什麼大家都在他身邊了，他還是不快樂呢？

「我遇見你了，在流浪這麼久之後──終於──」

艾爾文艱澀的說出和『里維』相遇的過去，不是眼前的孩子，是脾氣有點壞、手藝極好，性格也非常溫柔的里維，他給了自己糖果，讓自己在黑暗中找到安定感，卻也年紀輕輕的死於車禍。

「我不斷害死重要的人、連你也是，我很害怕，里維，我怕你在一次離開我，再一次死去──」
艾爾文試著不去想孩子覺得自己是個瘋子，盡力的將每一個想到的過去說出口，記憶太沉重了、想和他說的太多了。
連和『里維』相處那些甜蜜又短暫的日子裡，自己都沒辦法全部傾訴。
因為已經得到過了就變得貪心了，艾爾文又說到看到年幼的孩子一臉惶恐的樣子，那熟悉的顏色和長相，讓他變得自私，收養里維不過是想彌補和填滿失去的疼痛，並不是多偉大多高尚的舉止。

「可是、可是──」不知不覺將玩偶擱在一旁，里維小心的探出頭，「如果我不是你的里維呢？」如果有一天艾爾文發現自己和他心愛的人不同，是不是就會拋棄自己？里維小聲的說，伸手抓住艾爾文的手。「你會不會不要我了？」
「不會──對我來說、你就是我的里維。」

剛和孩子相遇時，連握個手都顯得軟弱無力的孩子已經大了，雖然依舊細瘦，卻緊緊抓著自己，艾爾文看孩子雖然一臉害怕惶恐，但最後卻是摸摸自己的頭，又小聲的說了句話。

「艾爾文好勇敢喔。」

內心滿滿的只有好可憐、好想安慰他的心情，如果你需要我，我就會在你身邊，我會努力讓你笑、讓你不再害怕一次。
這樣的行為讓艾爾文低下頭，輕輕靠在里維肩膀上，一次一次的，小聲的說謝謝、謝謝你在我身邊。
米克和漢吉看里維拉著艾爾文的手走下樓，兩個人的眼睛都紅紅的，笑著替小蛋糕中間的蠟燭點亮，一面要兩個人趕快到桌邊。

「快點啦我快餓死了！」漢吉用力拍艾爾文的背，「笨蛋！你這個白癡，來！快點，隨便唱唱生日快樂歌我要開動啦！」

四個人唱了速度很快的生日快樂歌，就看漢吉滿足的將義大利麵和烤雞腿裝滿盤子，硬推到艾爾文眼前，說是里維和兩個老人家花了一個早上辛辛苦苦做的，快吃啊吃死你。
里維看艾爾文露出有些苦惱的笑，但也接受了，原本總是緊抿著嘴的樣子好像稍微輕鬆了些，努力的嗑完一盤又一盤的菜，喝了湯又拿過里維努力裝飾的小蛋糕。
繽紛的顏色、用糖和奶油裝點的小點心很好入口，艾爾文咬了一口，對緊張的里維說了句好吃，非常好吃。

「也許這是我最喜歡吃的東西。」

有點甜有點膩，但是里維努力做出來的東西，矮矮小小的他，一定耗費很多力氣做出給自己慶祝用的蛋糕吧？
艾爾文摸摸里維的頭，說出讚美，看孩子開心的笑出聲，又期待似的看著自己吃下另一個蛋糕。
艾爾文努力的吃下好幾個，直到真的撐到不行，才讓里維去泡杯茶。

「艾爾文，希望你能真心覺得過生日真好。」米克和漢吉也跑到廚房去幫忙，和艾爾文站起身收拾桌上沒吃完的食物，和自己的好友說道。
「謝謝你，米克。」將還有好多的杯子蛋糕用保鮮盒裝起來，艾爾文看著不同口味沒有一個相同樣子的蛋糕，「我真的好久沒這樣覺得了，我真的很謝謝老天，讓你和漢吉、里維，一起出現在我的生命中。」
「別忘了，你要不斷的尋找我們，直到你有安息的一天。」
「也許我安息後，也會成為你們的一份子，和你們一起出生在某個地方，終於甩開那些記憶的過活。」看里維將茶泡好，開心遞過來的樣子，艾爾文說了謝謝，低下頭在他臉頰上給了個親吻。「然後我希望，我還會和你們交好、還會愛上里維。」

孩子臉有些紅紅的，艾爾文又溫柔的親吻他另一邊的臉頰。

「也許吧艾爾文，先改掉你這個陰沉又自尋煩惱的毛病。」
孩子的未來還很長啊，米克想著，也許沒機會看他們兩個像平凡人般幸福的模樣，又或許會像今天一樣，發生爭執。
但還是希望兩個好友能幸福。

無論以什麼形式、在什麼時空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