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團兵]遲暮
男人雖然退休了，雙眼卻依舊充滿力量，每天像有忙不完的事似的，在圖書館和家中的書房努力翻閱資料、書寫新的研究。
所以不在家是理所當然的，里維懷裡抱著寫好的論文，在按門鈴發現沒人回應後，有些落寞的靠在門邊。
有寫信和男人通知要來的時間，沒想到還是被丟下了，閉上眼睛，也是，史密斯教授總是和人疏離、只要可以研究舊時代就好了，如果不是那類的事情，對他來說一點都不重要吧。
無論是誰，都不重要。
如果那雙眼睛閃閃發亮的原因，是因為自己就好了。
張開眼睛看向晴朗的天空，里維知道自己有點蠢，指導教授並不是這個男人，男人也比自己大上三十幾歲，卻從大學開始上過他的課、和他交談後，就瘋狂的希望能被那個氣質特殊、甚至帶點孤僻氣息的男人注意。
勉強是當上他的班級助教，也因為故意選擇類似的研究方向和他說上幾句話了，但、除此之外──
「史密斯教授。」
像要拉開界線，男人只允許自己這樣叫他，也只討論論文或學術方面的事情，連句吃飽或者天氣都沒聊過，偶爾，在校園遇到男人用著僅有的一隻手提著滿滿的書時，想要幫忙，都被冷淡的拒絕。
男人雙眼看向自己時，只有冰冷到接近死寂的情緒，沒看他對自己笑過，不過、那張臉明明非常的好看吶。
里維永遠都不會忘記，當新的出土文物被送到研究室時，男人突然饒舌許多、又像孩子似的揮著手，冷靜不下來的東翻西找，為了找到過去的資料，男人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，要自己到儲藏室裡，將封箱的文件翻出來。
里維，快去！里維，快來！里維，快看！
那絕對是自己心裡覺得最愉快的時光，被男人要求做一堆額外的工作和功課，甚至時常被拖著熬夜和在翻譯社和各個研究機構裡跑來跑去，大學生所有的美好時光都耗在男人的研究上了，就這樣傻傻的照他的話，直到大四。
男人在一次結束階段性論文寫作後，反常的帶自己去吃消夜，喝了點酒，男人看著自己，說出要退休的話。
並不是真的休息，而是學校的資源自己也佔用久了，剛好有私人機構願意長時間聘用自己做研究，也剛好到可以申請退休了。
多保重啊、如果需要人幫忙寫申請書，或需要推薦函，都可以連絡教授。
自己喝一點酒就會暈，壓根沒看清楚男人說這些話的表情，但對於他略低啞口吻中的冷淡，里維卻聽得一清二楚。
原本已經習慣他冷冷的略過自己，甚至連眼神都放在自己頭上，很少和自己看對眼，反正自己的暗戀毫無意義、在他身邊也毫無意義。
一直這樣催眠自己，卻忍不住眼淚，在店裡大哭一場。
之後教授就明快的退休了，研究室沒多久就搬空，很快又進駐新的教授。
里維只能硬將學業唸完，在學校混了個助教和研究助理的工作，並緩慢的替自己失敗的暗戀療傷。
不過、還是想看著他。
里維覺得頭有些昏，流了不少汗讓人更加疲倦，手中的研究好想第一時間拿給史密斯教授看啊，就算他不會說什麼讚美的話，但光是想他認真的看著自己的紙本、並低頭細細思考的樣子，就覺得這幾個月的辛苦非常值得。
不是了解我這個人也無所謂，如果能藉由自己所寫的東西和教授產生連結，那就夠了。
抓著牛皮紙袋，里維將論文丟進男人的信箱，雖然那是自己僅印出來的一份，但還是想交到男人手中。
回去吧、順便到哪裡喝杯茶好好發呆一個下午。
「里維。」正轉身要走時，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，飛快的回頭看男人滿臉是汗，手中夾著一個紙袋，好像有些匆忙的樣子。
「教授。」
「去買點東西遇到電車事故。」
男人從口袋中掏出鑰匙，將門打開後，就這樣將門開著，貌似要自己進去的樣子。
里維跟著走進男人的家，雖然來過許多次，但每次內心都非常緊張啊──
「論文呢？」
「我丟進信箱了。」
「喔。」
男人又走到門口將牛皮紙袋抓在手裡，完全不理會自己也不招呼，直接走到桌邊、將論文倒出，坐下後認真的翻看了起來。
里維走到廚房替自己倒杯水，看著男人丟在桌上的牛皮紙袋，男人會花許多時間看，自己也只能發呆或玩手機。
或者，偷偷看男人。
里維看著男人低下頭認真的模樣，家裡有些悶，男人的汗不斷流下，也許是有點年紀了，里維看史密斯教授不時喘口氣拉拉衣服、扯開扣好的鈕扣，像要稍微降溫。
對方是個老男人、不、老人，自己卻迷戀他臉上的皺紋、他雙眼的光芒、他舉手投足的氣質，也許是迷戀他充滿專業的模樣、也許、只是單純的戀父情結？
拿人拿了筆在論文上直接畫上東西，里維也不阻止教授的行為，想著這本論文字幾要好好收藏啊，有男人的汗水、手碰觸過的痕跡、還有筆跡。
自己什麼時後要停止這麼喜歡一個人？
「呼──」
艾爾文覺得有些疲倦，這陣子眼睛用過頭，也真的是年紀到了，這陣子開始仰賴放大鏡，也該配一副老花眼鏡了，不過論文寫得如此工整、內容也紮實，不認真看完就對不起送過來的里維了。
那是唯一一個，自己離開學校後，還會來拜訪的學生，雖然不執著收學生也並不以此為樂，更對人際交流感到疲倦，但里維總是安靜的，就算在自己家裡，也沒有任何侵入外物感。
給他一點意見，讓他能夠延伸自己熱愛的研究，也不壞吧。
想到還沒把紙袋裡的茶葉拿出來，不經意發現里維總是喜歡紅茶，也總是在水壺中帶著冰鎮或熱燙的紅茶，等看完之後，讓他泡一杯來喝吧。
喘口氣舔了舔嘴角，艾爾文不知道里維因為自己的細微動作，臉不住的紅了起來。
